最近又开始读陀思妥耶夫斯基,选了《罪与罚》,书很好,但由于我已经读过他的集大成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以至于读这本的时候没有带来太大震撼——阅读顺序还是很重要啊,由奢入俭难。
最让我惊喜的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房思琪这个故事,我已经标记好多年了,最近才开始读。这本书的现实意义已经超出作品本身,成为这类事件的一个锚点,此后再次出现类似的事情,人们必然会谈起这个作品。
《我在北京送快递》
由于我有和作者类似的工作经历,加之性格也很相似,所以在阅读的时候很能感同身受。除了那些光鲜的人,其余大部分人,做的都是许多人眼中的低级工作,一个月拿几千块钱,每天重复着往日的工作。
不是说他们喜欢这份工,而是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如果有选择,谁会选择一份辛苦而回报微薄的工作呢?他们多是被生存的压力推着,不得已如此。就像书中提到的一个惨剧,一个孕妇被迫来干仓库,但大家都没表示什么,毕竟各有各的压力,谁也没有余力顾别人。每个人都被生活压榨着,同情心透支,然后变得麻木、冷漠。
在这种情况下,精神上的追求则显得另类。想得多了,自尊心就强。而那些快递、仓库等工作,有太多的自尊心是一种妨碍。作者便是这类人,因此这些工作做不长久是必然的事情,但好在作者喜欢记录和思考,而这也让作者走上了不同的、更适合他的道路。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两个女孩,两种悲剧,性侵与家庭暴力,哪个不是社会性的谋杀?
林奕含的文字,是细腻而残忍的,残忍到把细节再次回忆,然后赤裸裸地写出来:把她的制服裙推到腰际,蝴蝶赶到脚踝,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就可以赶上灵魂。
温良恭俭让,原本代表的是个人之美德,到了李国华这里,却变成了禽兽泄欲之语:温暖的是体液,良莠的是体力,恭喜的是初血,俭省的是保险套,让步的是人生。
所谓的「初恋乐园」,多么搞笑,就好像是《进击的巨人》中被放逐到帕拉迪岛的艾尔迪亚人,放逐之地也被称作是乐园,只不过放逐之人要承受失去意识变成巨人的痛苦,然后面临同族的砍杀,或者吃掉同族的人……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来自补习教师李国华恐怖的大手、窒息地插入,以及来自亲朋好友的鄙视。她的自尊是他人的工具,性的禁锢是社会给强暴者的保护伞,两者在手,屡试不爽。
《太白金星有点烦》
看多人读完后说是职场,其实更像是官场,当然,大公司的职场和官场也没啥差别,不同的人能读到不同的理解。
- 玉帝的旨意是模糊的,模糊才有操作空间,才有解释空间。
- 说话做事,看人情,看跟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 老干部喝茶看报,下棋逗鸟,一天就过去了。
- 织女挂闲职,二郎神闹天宫让孙悟空背锅,官家亲戚就是横。
- 官方公告看看就行,何必当真,谁会把真相写出来?六耳猕猴惨死,最后公告里给了个孙悟空的心魔作为结局。
-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太白金星和观音也不过是跑上跑下累死的基层干部。
- ……
《罪与罚》
故事与情节只是陀翁表达的要素而已,简单的情节并不妨碍他注入自己的思考和对人性的挖掘。最主要的体现形式在对话上,不说则已,一说便是四五页,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了人,最后自首了,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做苦力,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救赎,但他最后也不承认自己的杀人理念有问题。斯维德里盖洛夫也杀了人,但没有认罪,最后自杀了。两者可以说是一个对照。两人都有罪,而他们的罚是不一样的。
《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六次讲座》
我们为什么需要文学评论家,请阅读: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一幅画,其中首先重要的是光线的分配。光从唯一的一个光源处照射过来……而在司汤达的、托尔斯泰的小说中,光线是恒常的、平均的、弥散的。所有的物体都以同样的方式被照亮,从四面看去它们都一样。它们没有影子。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中,如同在伦勃朗的画作中一样,起重要功能的是阴影。陀思妥耶夫斯基集合了他的人物和事件,将一束强光打在它们之上,使光线只照在一面。每一个人物都沉浸在他人的阴影中,又依靠在自己的阴影上。
纪德对陀翁的概括,恰当、精确又充满艺术性,换做是我,再练二十年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
陀翁作品里的人物,往往存在一个不合理的、优柔寡断的、癫狂的人,他深深自责,絮絮叨叨,在恶魔与常人之间切换。作为读者,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注意力集中,随他一起陷入疯狂,逐渐变得精神疲劳,亦或者亢奋无比。读完后合上书本,我总会觉得陀翁的书有种独特的丰富的生命力,忍不住再读一遍,再次体会角色们的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