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刷到“阿波罗8号”宇航员威廉·安德斯（William Anders）逝世的消息，很意外。
“阿波罗8号”一共有三名宇航员，Frank Borman，Jim Lovell，William Anders，其中William Anders是最年轻的。Borman在2023年11月以95岁高龄离世，Lovell尚在，也已经96岁。Anders今年“才”90岁，仍然在驾驶飞机飞行。不料，飞机出现了意外。
坦白说，我是很晚才知道“阿波罗8号”的故事的。大家耳熟能详的是首次登月的“阿波罗11号”，以及进行了“史诗营救”的“阿波罗13号”。知道的再多一点，多半是最后一次登陆月球的“阿波罗17号”。至于“阿波罗8号”，它是什么？
实际上，“阿波罗8号”的成就丝毫不亚于“阿波罗11号”和“阿波罗13号”。
从好的方面说，“阿波罗8号”是第一艘脱离地球轨道的载人航天器，也是第一艘完成绕月飞行的载人航天器，在它上面，人类第一次观察到了“地球从月面升起”。
从不那么好的方面说，“阿波罗8号”是NASA的豪赌，为了在太空竞赛中赢得领先地位，为了完成肯尼迪总统“在这个十年内登上月球”的誓言，NASA选择了“三步并作一步走”：“阿波罗8号”要完成的，是原本计划交由“阿波罗8号”、“阿波罗9号”、“阿波罗10号”逐步完成的任务。不夸张地说，“阿波罗8号”是整个“阿波罗”载人登月计划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一步。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不少关于太空探索的文章，所以对航天的故事非常有兴趣。读到尤里·加加林第一个登上太空，读到苏联的宇航员勇于为航天事业英勇献身，我总是非常激动，佩服那些投身于伟大事业的人类英雄。
长大后才发现，小时候读的很多航天故事都来自苏联，而真正成功登月的是美国，相比起来，中文世界里（起码在那时候）关于美国航天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而英文世界里这类资料又太多，尤其是有了互联网之后，简直是唾手可得、俯拾皆是。所以，等英语稍微熟练一点，我就开始“生吞活剥”了不少NASA的资料。
读着读着，我逐渐发现，美国的航天故事似乎跟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总是充满了“不正经”的细节。
从“阿波罗８号”的故事中就可以举出三个例子。
第一，三名宇航员合作亲密无间，但两人来自海军，一人来自空军，海军总是有点看不起空军（因为在航母上起降的难度远远大于陆地机场），所以Borman和Lovell总在一起开Anders的玩笑。
第二，在宇航员面对地面公众的第一次直播结束时，Lovell像顽童一样，祝他在地面上的母亲“生日快乐”，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三，在“阿波罗8号”环绕月球第九圈之后，宇航员们开启了第二次电视直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念起了《圣经·创世纪》的片段，Borman最后对观众们说：“这里是‘阿波罗8号’，在直播最后，我们祝愿大家晚安、好运、圣诞快乐，上帝保佑你们所有人——在这个美丽星球上的所有人“。对许多观众来说，1968年的圣诞夜因此尤其难以忘怀。
其实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许多也未必是“无伤大雅”，甚至是“让人难堪”的。比如著名的赞比亚修女Mary Jucunda给NASA写信质问“地球上尚且有这么多孩子吃不饱饭，为什么要去登月”而得到了认真回信。又比如NASA登月适逢美国民权运动风起云涌，项目本身就遭到很多质疑，NASA内部也存在严重的种族问题，此事还被拍成了电影《隐藏人物（Hidden Figures）》并荣获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我不想说“因为细节，所以可信”，因为它无疑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争议。我想说的是“因为细节，所以有趣”。了解航天探索、太空飞行，当然需要硬邦邦的“干货”。但是，恰恰是这些“边角零碎”的细节，让人感觉那些了不起的人物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活生生的普通人，会开玩笑、会犯错误、会有情绪波动…… 如此，整件事才显得有趣，吸引人。
有人当然会说，“那还不是NASA的公关做得好，料给得到位”。我相信，公关的成分肯定是有点，但如果认为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效果，必须时刻“擦亮眼睛、划清界限”，那不妨去参考一桩陈年往事：改革开放初年，某考察团赴美考察的重点课题之一就是“纽约市委宣传部是如何管理《纽约时报》的”。
就像我之前说的，是否相信“阿波罗”登月，这是个人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是个人的权利。重要的是，“相信或不相信之后，接下来怎么办”。
选择相信，继续阅读各种资料，你会不断遇到新鲜的问题，完全超出之前的认知，然后又发现当时的工程师是如何解决的，往往让人大呼过瘾……如此，新的认知像根系一般伸展开去。选择不相信，你会屡败屡战、越挫越勇……如此，脑海中已有的印象会日益清晰明确。这恰好印证了那句话：选择决定人生，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我曾经努力把“阿波罗8号”的故事介绍到中文世界来，为的是给对航天有兴趣的朋友提供一些有趣的资料。可惜只写了开头，就没有继续下去。期间也有朋友问起，总是一再许诺会更新，却迟迟没有兑现。每每想起这些，心里总有惭愧。
这一次，应该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