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虽然英国在二战中被打得很惨,很大程度上全靠美国支撑,但是这并不妨碍英国人认为欧洲是“自己的地盘”。在巴尔干半岛也是一样,尽管OSS(战略情报局)在意大利也有分支机构,但巴尔干半岛的特种行动全部由英国人主导。
SOE在二战中也立下了许多功劳
SOE在法国上空伞降特工
既然英国人已经决定不信任米哈伊洛维奇和祖国军,美国人只能跟从,虽然他们基本没有直接接触过米哈伊洛维奇和祖国军。1943年7月,SOE(英国特种行动处)才和OSS达成共识,让OSS在南斯拉夫开展“有限”行动。这满足了OSS的迫切渴望,起码,当务之急是阻滞在南斯拉夫的德军,阻止他们增援意大利。
不过Vujnovich也知道,尽管英美两国号称“盟军”,SOE和OSS在南斯拉夫都有特工在行动,其实双方地位并不对等。OSS在SOE面前总是“低人一等”,有些OSS成员甚至认为,谈到收集情报的协作,SOE“连德国人都不如”。
OSS的一线特工George Musulin和George Vuchinich报告的信息也证实了这一点。Musulin是南斯拉夫裔美国人,身材高大,曾是匹茨堡大学橄榄球队的明星球员,也是二战中所有跳伞的美军中体重最重的人。1943年,Musulin跳伞降落在南斯拉夫,代表OSS在敌后收集一手资料。根据他的情报,米哈伊洛维奇声称自己的队伍有5万7千人,如果得到武器,可以调动40万人,Musulin的估计是,起码能调动35万人,而且“组织有序”。
另一方面,“米哈伊洛维奇现在基本没有和德军发生冲突,尽管在意大利投降后的那一个月内,他的部队曾经很活跃”。这支部队目前控制的主要是山区,极其缺乏武器装备,已有的武器状况也非常糟,主要装备是斧子和小刀,“有若干手枪和步枪,轻机枪很少,迫击炮和重机枪极度缺乏,没有任何火炮”。虽然如此,这支部队还算“士气旺盛,军纪严明”。尽管他们不与德国人直接冲突,但通过一系列破坏活动,有效阻止了德军的移动,间接支援了盟军在意大利的战斗。
而且这些塞族人对美国人“特别热情”,哪怕自己忍饥挨饿,也要善待美国人。不过这种态度仅仅对美国人有效,对英国人,米哈伊洛维奇和他的伙伴“几无信任”,他们认为,英国人把塞族人出卖给了斯大林。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时的世界完全被巨头的利益交换支配,弱小民族根本没有话语权,按照丘吉尔和斯大林的约定,南斯拉夫、保加利亚未来都属于苏联的势力范围。
即便在盟军控制的地区,Vujnovich也明显感觉到SOE和OSS的矛盾。在巴尔干半岛,OSS的行动总有或明或暗的阻力,SOE掌握的许多情报也没有与OSS共享。
所以Vujnovich也可以体会Musulin的愤怒:为什么英国人有那么大的权力?给铁托的支援远远超过给米哈伊洛维奇的支援?他甚至在一封电报里直接说:“赤着双脚,只靠勇气和伦敦电报,叫我们怎么跟德国人打仗?”
美军指挥官艾森豪威尔和英军指挥官蒙哥马利。实际上英美两军的合作中分歧不断,艾森豪威尔曾抱怨说,宁愿与德国人合作都不想和英国人合作
不过,无论是Musulin还是Vujnovich,甚至哪怕是OSS,他们的意见并没有什么分量。1944年3月,英军命令所有与米哈伊洛维奇接触的单位全部撤回,其中当然也包括Musulin。Musulin的上级清楚Musulin的态度,也支持他继续呆在南斯拉夫,为此向罗斯福总统做了特别申请。不过英国人的意志坚决,丘吉尔私下里找到罗斯福,要求Musulin必须撤出。
当年5月,Musulin终于回到了意大利。在了解到盟军对于米哈伊洛维奇和祖国军的种种判断之后,他更加气愤了,他找到一切机会与人辩论,希望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大家,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但是在政治力量面前,他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他强忍愤怒,耐下心来写了十九页的报告,详细描绘所看到和经历的一切。不过这无济于事,伦敦和华盛顿的大佬们已经做出了决定,真相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好在还是有人会听他的话。收到妻子的信件之后,Vujnovich把Musulin找来,问他关于米哈伊洛维奇和敌后飞行员的情况,Musulin马上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祖国军确实不是德国法西斯一伙的,在Pranjane聚集了很多美军飞行员,他们在祖国军的保护之下,人数不太清楚,估计大约有一百人。
Musulin很快发现,起码Vujnovich是站在他一边的。Vujnovich很清楚,因为OSS不提倡任何明显的政治倾向,“共产党”对我们来说只意味着苏联,就像“法西斯”意味着德国和意大利一样,所以即便知道关于米哈伊洛维奇和铁托的实际情况,大家也觉得无所谓,再怎么说,铁托毕竟是反法西斯的盟友。
Vujnovich并不同情共产主义势力,他也明白,在OSS内部某些“进步势力”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这种情形倒是和南斯拉夫的局势有几分相像。不过,基于他自己的塞尔维亚血统,基于他的妻子Mirjana的询问,也基于他之前历经千辛万苦的逃难经历,他下定决心必须救出敌后的飞行员。
深入敌后营救几百人,后勤当然是一个大问题,但比后勤更大的问题是政治。在盟军内部,米哈伊洛维奇已经被打上“通敌”的标签,没有人希望与“通敌势力”合作,大家都希望躲得远远的。哪怕Vujnovich已经和第15航空队的长官Nathan Twining商量过,同意发起救援,流程每进行一步都举步维艰。
无论多么紧急的情况,无论多么重大的任务,一旦涉及的人员过多,效率必然会下降,盟军也是一样。在盟军内部,官僚们已经习惯按部就班、四平八稳的工作方式,对这种事情唯恐避之不及,他们的答复千篇一律:“我们确实希望营救这些人,但怎么与通敌势力合作?万一这是陷阱,谁来承担责任?”
此外,听到消息的英国人也在穷尽各种手段为救援制造麻烦——万一OSS的行动成功,从“通敌势力”手里救出几百名飞行员,岂不是很丢自己面子?
万般无奈之下,1944年7月4日,OSS的老大Donovan给罗斯福总统写了一封信,请求许可此次救援行动。这封信花费了不少心血,遣词造句都极富心思,以合适方式表述了OSS和SOE的分歧。Donovan专门提出:尽管SOE在此地区已经有特工存在,我仍然要求获得许可,派出OSS自己的特工前往该地。
虽然Donovan的表达相当礼貌,但总统一眼看出了他的意思:让英国佬滚蛋吧,我们自己去把小伙子们救出来。
美国总统罗斯福
1944年7月14日,华盛顿的答复传到了意大利。接着,地中海盟军空军司令Ira Eaker中将签署命令:同意组建营救部队(Air Crew Rescue Unit, ACRU)。
尽管英国人有各种不情愿、不配合,Vujnovich毕竟可以名正言顺开始策划营救了,虽然他知道这一定不容易:之前的营救行动是派特工潜入南斯拉夫,分发给养和地图,让飞行员自行逃亡。但是如今形势已经变了,至少有100名飞行员聚集在Pranjane,让大家分散逃亡显然不可行。
在Vujnovich看来,唯一的办法是集中救援,派飞机把人带回来。他思考的越多,计划就越细致:先派一小队人马去当地,与被困人员建立联系,并寻找适合飞机起降的地点;同时在基地组建机队,准备营救行动。等到时机成熟,派出机队前往当地降落,搭载被困人员返航。
飞机好办,美军大量使用的C-47运输机就是合适的选择。这种飞机对机场没有特别的要求,皮实耐用。对中国抗战至关重要的“驼峰航线”上,使用的就是这种飞机。在诺曼底登陆时,空投伞兵的也是这种飞机。
C-47运输机(民用型号为DC-3),二战中使用最广泛的运输机,至今仍有不少在飞行
瑞士名表Breitling有一架1940年服役的DC-3,2017年还巡游全球
机场难办,在敌后的山区,上哪里去找机场呢?现成的机场肯定是不用想了,哪怕寻找一块平坦的地区,但是Musulin撤出之后,OSS在当地已经没有特工。而且,祖国军和飞行员也没有工具,即便找到合适场地,也只能靠手工平整机场。可以想见,这一定很麻烦。
此外安全也需要特别考虑。为了给营救任务保密,应当派出尽量少的飞机。但是没有足够多的飞机,营救机队又会成为纳粹空军的脆弱目标,即便把人装上了飞机,最后还可能落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综合考虑之后,Vujnovich得到了答案:首先在当地修建一个简易机场,然后在夜间派出尽量少的飞机,迅速完成降落、登机,分多次把飞行员营救出来。这个计划是大胆的,也是危险的,而且是当时唯一可行的计划。在这之前,必须有人深入当地,摸清情况,建立联系。Vujnovich不愿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他希望自己动手。
但是他很快遇到了阻力,国防部里传来各种反对的声音。计划本身已经是高风险,Vujnovich的“反共”立场也不是秘密,深入到已经被划分到斯大林势力范围的地区去执行任务,许多人并不喜欢这个决定。尽管Vujnovich知道会有阻力,他仍然决定试一试,亲自执行这次任务。
一天,国防部联络人给OSS在意大利的分部发来电报:“前海军人员反对George Vujnovich前去米哈伊洛维奇的总部。所以,他不应前往”。署名是罗斯福。“前海军人员”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在一战期间、二战初期,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担任英国海军大臣。
1945年雅尔塔会议上的三巨头。在这次会议上丘吉尔极力拉拢罗斯福,罗斯福有意冷淡丘吉尔,讨好斯大林
沮丧的Vujnovich只能圈定第二选择:让Musulin前去执行任务。可以想到,这个消息让Musulin欣喜若狂,他终于可以回到南斯拉夫了。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还有:来自华盛顿的塞尔维亚族后裔,中士Mike Rajacich。当然,无线电通讯也是相当重要的,OSS选定了来自俄亥俄州的Arthur Jibilian。尽管小个子的Jibilian不像Musulin那样让人望而生畏,但他同样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曾经在南斯拉夫执行过任务,最后费尽周折逃离德国人的追捕。对这次任务来说,他当然是值得信赖的可靠人选。
人选确定之后,行动的代号也已经选定:Operation Halyard(升降索行动)。Vujnovich告诉三名特工:“你们的任务就是潜入敌后,把我们的人全都带回来,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不要给当地人做任何承诺,不要代表盟国说任何话”。本来形势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如果节外生枝,恐怕谁也无法交代。
伞降的时间窗口定在1944年7月15日到20日之间,最终定在了19日。当天夜里,特工们来到Brindisi,登上等候已久的C-47飞机——大多数执行秘密任务的飞机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在飞机上,大家既紧张又兴奋,期待着可以早日营救自己的同胞。
从C-47上跳伞的画面
出乎意料的是,跳伞指挥员(Jump Master)迟迟没有给出跳伞的信号。等不及的Musulin询问原因,只听见他用纯正的英国口音回答:着陆区没有信号指示,我们发了信号,但地面没有响应。这次行动只得中止——安全返回还可以再做计议,若是受伤或者落入盖世太保手里,损失可就大了。
第二次空降,因为目标地点有暴风雨,必须中止。第三次空降,因为地面高射炮火太猛烈无法进行,只能返航。
连番出动而又连番退回,Musulin他们不由得怀疑起来,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仔细检查之后发现,第一次之所以地面没有信号,是因为英国飞行员搞错了坐标。所以第四次,飞机起飞之后他立刻去找飞行员核对坐标,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伞降地点竟然不是飞行员们所在的Pranjane,而是铁托游击队的地盘。Musulin大声质问飞行员怎么回事,才知道目标地点是“英国上级”选定的。更让Musulin吃惊的是,他发现机舱角落里还默默坐着一个铁托游击队的战士……
然后是第六次空降,看起来一切正常,天气正常,飞行顺利,也没有搭载多余的人。就在跳伞指挥员给出信号,让他们出舱的时候,Musulin忽然感觉到不对,他仔细往下看,才发现飞机此刻紧邻着战场,透过舱门可以看到枪炮的火光,还有各种车辆的影子,隐隐还有重武器的巨响——英国人想把他们直接空投到激烈交火的战场附近!
返航之后,盛怒的Musulin小分队径直找到Vujnovich:要执行任务,我们需要美国人的飞机,美国人的机组,美国人来当跳伞指挥官!
终于,1944年8月2日夜晚,3日凌晨,Musulin带领的小分队成功降落在Pranjane附近。
其实,就在Vujnovich和Musulin在努力推动营救计划的同时,被困在Pranjane的飞行员们也没有干等,他们一直在努力联系第十五航空队,希望获得救援。
能够联系司令部的唯一渠道是通过短波无线电台,以摩尔斯电码发电报。信息越详细,功率越大,被司令部收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他们也清楚,这样做很危险。发电报的时间越长,电报功率越大,就越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不过,米哈伊洛维奇还是点头,同意他们使用无线电。
冒着巨大风险发出求救信号之后,美国小伙子们能做的就是在提心吊胆之余,焦急等待回复。但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德国人没有来,回电也没有来。大家琢磨来琢磨去,猜到了原因:第十五航空队应当是收到了无线电,但他们无法判断这消息是不是真的,谁也不敢保证,这是不是德国人设下的圈套。
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让总部相信,这的确是自己人发来的电报。但是如今已经不可能约定什么加密通讯办法,该怎么办呢?
一名飞行员Thomas Oliver想出了办法。在基地时,他和负责无线电收发的人走的很近,所以了解他们的工作。Oliver想到,可以设计出一套编码,尽管它是明文的,大家都看得到,但德国人看不懂,只有美国人能看懂。
要发字母A,就说“意大利Lecce的军官俱乐部的酒保的出生地的第三个字母”;要说字母B,就说“Brindisi的情报官员名字的第四个字母”…… 这样会让电报的长度大大增加,不过德国人即便侦听到了,也无从知晓具体的含义。但是,盟军收听到之后,可能同样无从判断真实的意思。所以,还应当有一些特殊的信号来表明身份。
于是最后,求救信息就非常精简了(这里省略了“用一句话描述一个字母”的部分):Mudcat driver to CO APO520……Shoot us workhorses。
Oliver曾经在一架昵称Fighting Mudcat的轰炸机上担任领航员,CO APO520则是第十五航空队下达过的任务指令。Workhorse是美国空军对C-47运输机的昵称。
这封电报当真被盟军无线电收发员看到了,尽管他觉得意思很奇怪,完全无法理解,踌躇了半天之后,还是把电报交给了第十五航空队司令部。在那里,一名情报官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了几个小时,终于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还有细节让他困惑,他只能猜测,这些信息与第459轰炸机中队有关。于是他带上这份电报前往459轰炸机中队,找到中队长Christi少校。Christi虽然一头雾水,但对此也相当有兴趣。两个人对坐讨论了很久,Christi灵光闪现——这是Oliver的机组发来的消息。“老天,赶紧去营救这些家伙吧!”
在Pranjane,苦苦等待的美军飞行员终于听到了回音:“定于7月31日或之后第一个晴朗夜晚行动,做好准备”,这是一个让大家欣喜若狂的消息,终于联络上了!
不幸7月31日晚气象条件不好,所有人只能继续等待。8月2日晚天气终于好起来,焦急等待的大家听得到天空中隐隐传来引擎轰鸣,他们仔细听了会儿,迅速点亮火光作为接应信号。
在天上,“全部是美国人”的任务小组也看到了火光,确认这就是要跳伞的地方。不过且慢,他们还要先把装满药品和衣物的柳条箱推下去——Musulin坚持要带上衣服,老百姓实在过得太惨了。
接上头之后的第二天,Musulin他们立即开始勘查着陆场。当地人告诉他们,四周唯一可供使用的是山坡上的一块平地,大概50米宽,640米(700码)长。Musulin知道,对于C-47运输机而言,700码是最短最短的起降距离了。而且这意味着不能顺风,机组不能有丝毫大意,载荷必须尽量轻……
总之,一切都必须做到极致,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完成起降。但是,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就这样,200名美军人员加上300名当地村民,不停歇地开始修建着陆场。没有任何机械化设备,全靠人手,加上60辆牛车,把大块石头抬走,运来小块石头填平坑洼。期间,还要防止被德国飞机发现。一旦放哨的人大喊“德国飞机”,所有人必须立刻疏散到四周的树林里隐蔽起来。
六天之后,也就是8月8日,着陆场已经基本就绪。当务之急是尽快展开救援,每多一天,着陆场被德国飞机发现的机会就大一点,大家回家的希望也就小一点。Musulin下达了命令:“Jibilian,告诉Bari我们准备就绪,明晚开始营救行动。”
8月8日夜晚,几乎所有人都睡不着,都在期待第二天夜晚到来。白天更是难熬,但大家也只能在紧张中等待。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一队德国“斯图卡”轰炸机飞了过来,新修的着陆场那么平整,很容易被发现。轰炸机的机枪可以扫射人群,炸弹可以破坏机场,让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出现了一群牛,来到着陆场上四处啃食青草。这简直是绝妙的伪装——山坡上的牛群,这景象在塞尔维亚再普通不过了。
8月9日晚,天空一片漆黑,但是能见度不错,正适合执行任务。按照之前的约定,本次任务一共派出6架C-47,每架飞机搭载12人,当晚一共撤出72人。
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中,飞机终于出现了,尽管不是约定的6架而是4架,但这不要紧,它们的出现已经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希望。在互相发送闪光信号确认完之后,第一架C-47开始降低高度,准备着陆了。
无论是美国人还是塞尔维亚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飞机降落。飞机的高度越来越低,终于,起落架接地,然后是尖利的刹车声。飞机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距离跑道尽头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引擎的声音不断加大,飞机开始加速,然后腾空而起。很显然,跑道太短了,不够飞机降落。
尽管飞机还没有离去,但大家的心里已经沮丧到了极点。再不甘心也必须承认,几个月来的努力成了徒劳,所有的期望都落空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另一架C-47降低了高度,看来是准备降落了。瞬间,所有人燃起了希望。第二架飞机的飞行员看来技术更高超一些,他早早接地,就在快到跑道尽头时,飞机终于停了下来。可以想到,迎接他的是所有人的欢呼声。然后是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飞机陆续着陆——没错,第一次着陆失败的那架C-47也成功了。
这天晚上,受伤最重、最虚弱的48人登上飞机离开了。剩下的人都在为他们欢呼,对回家的渴望也无比强烈。尽管当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着陆区,仅仅望向意大利那边的天空,也已经让许多人满足了。
Musulin的小组也第一时间给总部发报:夜间营救实在太过危险,建议后续行动尽量改在白天——尽管这样非常危险,30公里之外就有一个德军基地,虽然此时德军已经每况愈下,但该基地仍然保留着少数战斗机,时刻可以威胁到营救行动。
第二天早上,兴奋了一夜的大家逐渐感到疲倦,他们逐渐明白了,期望归期望,营救总归要按照约定计划来,在这里干等是不会有结果的。
然而8点刚过,天空中又传来飞机的轰鸣。众人仔细观看,结果喜出望外,因为这次来的机队更加庞大:整整12架C-47运输机,还有1队P-38“闪电”战斗机和一队P-51“野马”战斗机护航。“野马”的机尾是鲜艳的红色,这正是那支鼎鼎的“红色机尾”编队(the Red Tails, Tuskegee Airmen,正式编号是332战斗机中队),全部由黑人飞行员组成的战斗机中队。
“红色机尾”涂装的P-51战斗机
“红色机尾”的飞行员们
P-38和P-51上下翻飞,四处扫射周围的德军基地,C-47鱼贯而入,悉数降落在简易机场,不紧不慢地装上144人,腾空而去。显然,对美军来说,营救已经变得轻车熟路了。
在这之后,在8月12日、15日、18日又组织了三次救援,一共撤出了248人。每一次撤离都让人印象深刻,飞行员和当地人挥泪告别,登上飞机的飞行员们尽可能给当地人留下点东西——“祖国军和塞族人的衣服和鞋子太破了,许多人的鞋子都不合脚,所以我们一上飞机,就把鞋子脱下来扔出去”,除此之外,还有手枪。而塞族人实在太穷,他们能送出的只有毯子之类的手工制品。
米哈伊洛维奇曾经问Musulin,能不能把两个受重伤的祖国军战士送去意大利接受治疗。Musulin觉得,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请求。然而,他们刚下飞机就被铁托的游击队战士指认出来,提出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最后大家各退了一步,Musulin没有上法庭,但以后再也不能参与营救,同样身为塞族后裔的OSS特工Nick Lalich成为他的继任者。
同样是面对米哈伊洛维奇的请求,Lalich得到的命令是:继续执行营救计划,但不能对塞族人做任何承诺。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营救行动仍然在断断续续进行。Jibilian回忆说:“因为天气不好,我们不能持续进行大规模营救。不过说实话,这并不是原因。” 就在这段时间,第十五航空队尽力为祖国军战士和塞族人运来了补给,甚至运来了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帮助当地人治疗。
据统计,到1944年底Operation Halyard结束时止,一共有502人获救,其中417人来自祖国军控制的地盘,其中343人为美国人。
2年后,铁托正式成为南斯拉夫的领导人,米哈伊洛维奇遭到逮捕,并以“通敌”罪名被处死刑。尽管当年获救的美军飞行员进行了抗议,美国政府仍然选择了冷处理。1948年,美国政府为米哈伊洛维奇颁发了功勋勋章(Legion of Merit)。
杜鲁门总统颁发给米哈伊洛维奇的功勋勋章
2004年,塞尔维亚政府为这次撤离行动举行了60周年纪念仪式,两名当年撤离的老兵Clare Musgrove和Bob Wilson到场参加。第二年,功勋勋章被正式颁发给米哈伊洛维奇的女儿Gordana Mihailovich。
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纪念仪式上为米哈伊洛维奇献花环
如今在Pranjane附近的米哈伊洛维奇雕像
2010年,95岁的Vujnovich被授予青铜星章,赞扬其在Operation Halyard中的非凡表现。2年后,Vujnovich去世。
参考资料
《战争史》,约翰·基根著
The Forgotten 500 by Gregory A. Freeman
Stalin's Englishman by Andrew Low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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