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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发了《 反对体育比赛中的作弊,真的有百利而无一害吗?》,各处都有不少留言,大家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也觉得意犹未尽,所以今天再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首先要补充两点信息。一点是关于波士顿马拉松的,来自读者Haipeng Fan(你看读者就是这么可爱,经常可以帮我拓展知识边界):

波士顿马拉松(100多年历史)不仅仅是美国人关注,可以说是全世界马拉松爱好者的圣殿,每个跑者都有一个波马梦。而波马的门槛非常之高,不像其他马拉松还有半程,10公里之类给低水平选手玩的项目,波马只有全程42.125千米。报名的门槛是按性别年龄设定的,比如55到59年龄段男性是3小时35分,女性是4小时5分。这个难度是极高的,业余选手中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达到这个成绩也绝非易事。所以为了波马报名达标作弊一点不新鲜。

我之前只知道波士顿马拉松很有名,所以在2013年成了恐怖分子袭击的目标,不过真不了解它“这么有名”。然后我又去查了一下维基百科,部分内容转帖在下面:

规模

波士顿马拉松是世界上最受瞩目的马拉松赛之一,每年都有不下50万人沿路在穿越美国马萨诸塞州八个城市的跑道旁围观,约2万多人参赛。

2011年的参赛人数高达26895人。1996年的100周年时,更有38708人报名参赛,35868人跑完全程。

2013年共有2.8万名跑步者参加,来自90多个国家。

资格赛

波士顿马拉松向年满18岁的所有国籍选手开放,但参加者必须达到一定的资格条件[2]。选手必须在波士顿马拉松比赛日的一定时段以内(一般是大约18个月范围内)完成一个获国际田径联合会所属的国家管理机构认证的标准马拉松赛事。

在1980到1990年代,选手必须是美国田径总会会员,但这个要求已取消。

在2011年2月15日,2013年比赛参赛资格收窄,2011年9月23日之后的比赛成绩要求在每个性别年龄组别提高5分钟[3]。在18-34组别,男选手必须在不多于3小时5分钟完成赛事,女选手必须在不多于3小时35分钟完成赛事,更高年长的比赛组别,参赛资格成绩也随之调整。与此同时,59秒的宽限完全取消。例如,40-44岁男选手成绩为3小时15分1秒时,不再获得通过。对很多马拉松选手来说,获得波士顿马拉松的参赛资格本身已经是一项目标及成就[4][5]。

选手获得参赛资格的一个例外是经由合作伙伴获得入场机会。每年大约有五分一的马拉松赛事预留用给慈善机构,赞助商,销售商,特许人,顾问,市政官员,当地的跑步俱乐部和营销人员。:在2010年,大约有5,470名额外的选手经由合作伙伴获得入场机会,其中有2,515名是慈善选手[6]。赛事目前容立了24个慈善机构,预计每年将筹集超过1000万美元[7]。在2017年,慈善选手为超过200个非牟利团体筹集了34.2万美元。波士顿体育协会的官方慈善项目筹集了1796万美元,约翰·汉考克的非营利项目筹集了1230万美元,其剩的397万美元由其他运动员和邀请者筹集 [8]。

在2010年10月18日,20,000个参赛名额在8小时3分钟内满额预约,创下了记录[9]。申请参赛的速度促使官方将2013年及之后的赛事收窄参赛资格[3]。除了降低取得资格的完赛时间,还加入了让跑得更快的选手获得优先度的滚动机制。主办方决定不要明显地调整不合资格者的数量。

另外有人问,为什么马拉松比赛组织者没有技术手段去查作弊,还要Derek Murphy这样的“民间人士”去调查呢?

其实这个问题在Wired原文里写了,是我转述的时候忽略了。大部分马拉松比赛,选手都必须带上RFID标签(一般是装在比赛的号码牌里面)。在比赛路途中,每隔一定距离,地上就会有一个能进行RFID通讯的垫子,选手跑过去的时候会记录时间。不过这种方式只是进行粗粒度的记录,间隔大概是5-10公里。如果诚心想作弊,其实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

所以Murphy把整场比赛的记录分得更细,每一段称为split(切片)。他不只读取RFID的数据,还会综合比如各处的照片等等数据,最终完整复现选手的跑步过程,这样才能找出问题。

有人问,现在技术那么先进,能不能组委会直接弄套系统,全方位监控+大数据,详细记录所有选手的跑步过程?从技术上来讲,这应当可行。不过大概还有别的原因(成本、隐私等等),起码目前还没有看到大规模的应用。

好了,现在来说说我对整件事情的看法。很抱歉,我没法直接给出“好或者坏”的简单评价,也无法用“水至清则无鱼”之类的“传统智慧”来概括,我只能说,对于这种复杂事件,我们可以从几个不同的视角来思考。

第一个视角是普通爱好者的。

被Murphy抓出来的许多人,原本就是单纯的跑步爱好者,也确实为跑步投入了不少精力。他们之所以作弊,其实并没有获得太多实质的经济利益。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作弊呢?这一点,我同意原文作者的看法——“Amateur athletes cheat for the likes”,对名的追求,尤其是“在社交网站上晒成绩求赞”的追求,是许多人的动机。

实际上这也不仅仅是美国的问题,而是全世界的问题。随着马拉松变得越来越流行,越来越热门,逐渐成为“健康生活的符号”,愿意在上面投入精力,营造自己形象的人也越来越多。2018年9月,墨西哥马拉松比赛中有超过5000人因为抄近路被取消成绩。同年11月的深圳半马,又有258人被抓到作弊。

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像“小赌怡情”那样不值得深究?我觉得不是。“小赌怡情”只涉及到自己,并不会把自己塑造成“赌王”。马拉松作弊骗点赞,却引入了社交媒体这样的变量,而社交媒体的能量和转向速度都远远超出个人的预计。前一天还在享受着社交媒体的万千宠爱,后一天却被千人唾弃万人痛骂,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

所以,与其去怪社交媒体不理性,不如洁身自好。简简单单,做个诚实坦荡的人,没有那么多虚名,也不会有那么多风险。

第二个视角是Meza医生的。

从身边人的反馈来看,Meza医生当然是好人。他工作尽心尽责,对病人有爱心,会把自己做的汤送给大家,也愿意免费出诊。而且,他几十年如一日倡导跑步运动,作为助理教练,为当地高中培养了许多跑步人才,有些人最后甚至成为优秀的专业运动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无可指摘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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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好”,都是需要耐心和接触才能了解的。而社交网络的“碎片式”交互,显然并不能提供足够的耐心和接触。再加上各国都有喜欢看“反转”的网民,喜欢看之前被捧得高高的人被种种摔下,也喜欢不了解情况就乱喷一气。更不用说有许多人毫无廉耻,哪怕只是抓到一张图,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天赋和编剧本领…… 所以,单纯指责Meza医生“玩不起就不要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觉得是不公平的,他或许有风险意识,但应当没有意识到风险会这样大。

我们常说“对事不对人”,它的意思是讨论的对象是“事”而不是“人”。就Meza医生来说,他是好人,但在跑步作弊这件事上,他确实做错了。好人也会犯错,这是很正常的。以我的经验,应对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大方承认错误,然后改正(你看我在之前文章里都认错好多次了)。采取这种柔韧的姿态,自己才会变得更加强大,也卸掉很多负担。相反,坚持“打死不认错”的态度,或许能应付一时,长期来看只会让自己更脆弱。

第三个视角是Murphy的。

一个普通人,秉承良心去做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却引发了不可预料的后果。Murphy的经历并不罕见,看看我们周围,许多专业技术人员不也有类似的遭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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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应该怎么办?我想,起码要做到几点:

首先应当回到初心,判断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需要有个明确的回答。我很高兴地看到,Murphy在最后的陈述中给出了坚定的回答:马拉松作弊无论如何是不对的,违背了体育比赛的正直精神。

其次应当清楚,事情看上去的肇因和事情的结果,很可能没有特别直接的关系。比如Meza医生的悲剧里,Murphy指出Meza作弊看起来是肇因,但网络上汹涌攻击的浪潮,以及Meza的落差感和心理承受能力,无疑是份量更重的因素。更何况,如果放开眼界看整个因果链,其实Murphy的文章并不是“第一因”,Meza在过去多年里持续作弊才是真正的“第一因”。

最后,Murphy的危机应对给我很多启发。Meza的死让他难过、掉泪、不知所措,说明他对人有起码的同情,即便他指出Meza作弊,也没有把Meza当成敌人。然后Murphy选择与网上隔离,把社交媒体账号交给朋友打理,同时叮嘱“一定不要放出对死者不敬的留言”,即便这样,几周之后他还选择去看心理医生。所有这一切,让他能够得体应对网络的情绪,又保有自己的原则和良知,并在之后继续反对作弊的事业。这,或许是整件事情最好的结果。

最后的最后,每次我提倡多读点英文报道(而且还只是科技类报道),总有人来阴阳怪气对留言,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外媒瞎编乱造的例子还少吗?有什么好看?” 我只想提供一个现身说法:我的英语阅读并不快,“马拉松作弊”这样的故事,我得心无旁骛看十分钟才能看完。但这十分钟的收获,却是看一百篇甚至五百篇既没有任何文采也没有任何结构可言的“爽文”都不能比拟的。

坚持用优质信息冲刷自己的心灵,充实和愉悦就会陪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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