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宇事件中,政府和媒体一直有意回避的点是公众对偷盗人体器官的猜测,我自己在此前几篇讨论该事件的文章中也刻意避开了这个点。在事件尚无定论之时,无论是偷盗器官的传言还是正经的辟谣,都会把舆论往那个明显错误的方向推。

从逻辑层面来说,这类都市传说就跟鬼神是否存在一样,永远只能证有不能证无。 无论是政府、媒体还是我们科普工作者,都不可能拿出过硬的证据来辟谣绑架活人强摘器官的传言,因为这是一个逻辑陷阱。

举个例子,想要证明一栋大楼里有蟑螂,那很容易,打死一只或者活捉一只带过来都是过硬的证据。但要证明一栋大楼里没有蟑螂,那就不可能做到,即便你已经做了地毯式搜索也只能证明这栋楼比较干净,并不能完全排除蟑螂存在的可能性。

这就是【只能证有不能证无】的道理。

按严谨的标准,我只能说:绑架活人然后强摘器官的做法非常不合理,且几乎没可能实现。

按说人话的标准,我可以说:绑架活人然后强摘器官的事情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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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胡鑫宇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我总算可以仔细来讲讲为什么那些可怕的传言并不合理,顺便再讲讲其它的都市传说。

从医学角度来说,配型成功太渺茫

器官移植有两种方向。

第一种是拿着捐献者的信息去匹配需要移植器官的人,现实中这是最主要的情况。当捐献志愿者遭遇事故不幸死亡时,医生对其血型、HLA(人类白细胞免疫抗原)等生物信息进行测定,然后把数据输入到器官移植信息库里匹配。

一位广州的捐献者肾脏可能匹配到一名重庆的患者,那就把器官以最快速度运过去,这种配型成功是完全未知,且概率极低的。 不同的器官种类有所差别,整体来看在几万分之一的水平。

就是这么低概率的匹配得到的器官,通常还只能算是勉强能用,远远达不到完美匹配的水平。

第二种情况是患者有了移植器官的需求主动去找捐献者,现实中这种情况主要发生在近亲属之间。孩子得了绝症,为人父母的大都愿意割肝割肾来挽救,亲生兄弟姐妹通常也会慎重考虑,这是优先考虑的方向。但即便是至亲也不一定能配型成功,只能说匹配概率会高一些。

对于非亲属关系的人,我国现行法律是不允许活体捐献器官的,匹配程度再高也不行,双方自愿也不行。这主要是为了从源头防止被迫捐献器官的现象发生。

公众怀疑和恐惧的是:

会不会存在一位有钱有权的人需要器官移植,他就去社会上广泛物色,找到匹配的供体之后威逼利诱,不行就直接绑架强摘器官?

理论上当然无法排除这种无法无天的可能性,但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首先,你并不知道匹配的器官供体会出现在哪里。

器官移植不同于献血,血型相融只是最基本的条件。以肾脏移植为例,一是要血型相融,二是做淋巴细胞毒配型试验结果阴性,三是要做群体反应抗体检测,四是要做HLA配型,匹配的位点越多越好。

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要通过上述四步配型成功,概率是微乎其微的。除了亲人,你根本不可能预测到那个跟你移植器官匹配的人生活在哪个城市,要怎么找?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大海捞针只要有钱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干,这找器官的犯罪勾当注定只能悄悄进行。

然后,即便你掌握了体检机构、医院的资源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你,这费用也是个天文数字。

任何一项检测都是要花钱的。常规体检项目抽血一般是查血常规,看看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什么的,连血型都不会查。如果是带着寻找合适器官的目的去验血,就得把上面说的几个项目都加进去偷偷做了,这么一套下来至少得2000元/人。

2000元相对器官移植的救命需求当然不高,但你要知道,检测10万人都不一定能找到匹配的器官,光检测费用就得上亿元了。

最后,最难的还不是钱,而是要全程确保犯罪行为不会败露。

移植配型的检测不是常规项目,突然冒出成千上万的检测来,检测系统的每个人都会察觉到异常,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得瞒过多少人?再把一个大活人凭空绑架走,又得惊动多少人?胡鑫宇就是一个全国轰动的案例。还有器官移植的手术动辄数十人的顶级医护团队,没有经过伦理审查的移植,怎么确保每一个人都闭嘴?

综合来说,能做到这种事情还逃脱法律制裁的人那真的是手眼通天了。真有这样的影响力和财力,人家走个特权排到移植队列最前面不行吗?那个可行性可高太多,风险也小太多了。

有钱有权的人当然可能有干坏事的冲动,但正因为人家有钱有权,也一定会考虑违法犯罪的可行性与风险。无脑超级大反派BOSS是影视编剧为了戏剧效果而创造出来的,咱可不能当真。

地铁迷晕美女拖走也不可能

还有一种常见的都市传说,某位女性在地铁里被人拍了下肩膀,或者闻到某种味道,之后就晕晕乎乎任人拐走,被卖到山沟沟里去了。

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是的,斩钉截铁的完全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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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目前并不存在那种闻到一点就晕的“迷香”,拍下肩膀或者隔一个身位喷雾之类的下药方法不可能让人昏倒或致幻。

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存在这种快速扩散且麻醉效果极强的物质,在地铁这样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你怎么保证其他人不受影响,怎么保证下药的人自己不受影响?

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口服麻醉剂、致幻剂,尤其是夜店酒吧场景里掺混在酒精里的迷药、毒品,那些真的有可能放倒一个人,还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怀疑。通过空气扩散的下药方式,真的不存在。

然后,要分清楚冲动犯罪和预谋犯罪的区别。

冲动犯罪的人往往不考虑方式、不考虑后果,所以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都有可能,但拐卖妇女这种预谋犯罪一定是会考虑实施方法,会考虑犯罪风险的。

假如真有人要拐卖妇女,为什么非要选择一个有几十名目击者、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一重重关卡不方便逃脱的地铁里实施呢?用脚趾头也能想通这不可能。

女性在地铁里真正需要防范的是咸猪手和偷拍,这些违法行为本身很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即便被抓到最多也就行政拘留几天,所以会有变态铤而走险。

在地铁公交上被迷晕拐卖什么的,真的完全不要担心。如果你曾经在地铁里有过那种晕乎乎的亲身感受,别疑神疑鬼,那叫低血糖,记得按时吃早餐,随身带点甜食。

闹市拐卖儿童几乎不存在了

类似的,在城市区域诱拐儿童、抢孩子这种事情,在多年以前的确是真实发生过,但当下已经几乎不可能发生了。或者说得绝对一点,是不会发生了。

一方面,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乘车实名制使得在城市区域拐卖儿童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们在新闻里、视频里看到的那些疑似抢孩子的事件, 十之八九都是离婚纠纷导致的亲属间抢孩子,还有少数是认错孩子、精神病人抢孩子、无良营销号在拍视频等情况,都不是以拐卖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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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当下的拐卖儿童案件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更多是亲属自己把孩子卖掉的情况。

是的,亲生父母、爷爷奶奶把孩子卖掉才是现在拐卖儿童案件的绝对主流。 这种做法在法律上当然也属于拐卖儿童,但对公共安全的危害就相对小得多了。少数真正的诱拐儿童恶性案件也几乎都发生在经济不发达的偏远地区。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城市里就可以放心地让年幼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虽然拐卖几乎不存在,但意外伤害的风险、被性侵猥亵的风险、走失的风险仍然是存在的。

这些都市传说之所以流行,利用的是公众的恐惧和信息不对称,希望我的论述能够帮大家缓解一些恐惧。